王九华

湖南省档案局 hnwww.pinkysavika.com 时间:2016-11-02 【字体:

  

子承父业守兰台 青灯黄卷写春秋

(宜章县档案局业务宣教股股长 王九华) 

各位领导、同志们:

  大家好!

  我叫王九华,来自宜章县档案局。我的父亲也是档案人,我是子承父业来到档案部门的。27年来,我一直用心呵护着两代人的档案情缘,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我父亲解放初期参加工作就在乡镇当文书,父亲没读过多少书,但对有文字记录的东西非常看重,平时喜欢收集整理一些文件材料、报刊书籍。家里有间小房子,父亲专门用来放他的这些宝贝。父亲在基层干了26年,调换了好几个乡镇,都是干的文书工作,就是当了副书记,周边的人都知道他对文书管理要求特别严。1978年,宜章县档案馆恢复,急需档案人才,组织上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我父亲。这样,48岁的父亲就从乡镇调到了县档案馆任副馆长。

  档案馆成立了,但库房是空的。没有档案,叫什么档案馆?父亲一到任,就挖空心思找档案、收档案。到处打听收集线索,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想尽办法把东西收进馆。父亲虽然没有接受过专门的档案教育,但他凭多年的实践经验,对档案价值的把握是非常准确的。现在馆藏那些珍贵的历史档案、特色档案,大多是经过父亲的手收集进来的。我家里有部祖传明朝版的《罗教经书》,“文革”期间,父亲为了保存好它,冒着危险,把这部经书用塑料包了又包,再放在木箱子里,埋在家里的地下,“文革”结束后才取出来。这部明朝版经书存世量极少,非常珍贵,父亲到档案馆后,就把经书捐了出来。父亲对家人说:“县委县政府最宝贵的档案都放在了档案馆,我们家的传家宝放在档案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这本经书已成为宜章县档案馆的“镇馆之宝”。那时我对父亲的印象,就是永远在忙,每天母亲把晚饭做好了,都是我们先吃。只有母亲一个人没吃坐着那里等着父亲,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实在等久了,母亲就提着煤油灯跑到库房喊父亲回家。母亲对我说:“你爸爸啊,他是公家的人,忙!”父亲话不多,有时还会把一些工作带回家里做,时常我睡一觉醒来,他那个收藏宝贝的房里还亮着灯光。我从小就崇拜和敬仰父亲。

  19893月17,晚上快9点了,父亲还在加班,母亲跟往常一样,又去库房喊他回来吃饭。回家的路上父亲走得很慢,脸色很不好,回家没多久就晕倒了,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晚上11点多,父亲还没来得及交待一句话,就因脑溢血离开了我们。

  父亲去世后,按照政策我可以顶职成为国家职工,组织上提供了湘氮、大龙山水泥厂和档案局3个单位供我选择。这时,母亲把从父亲遗物中清理出来的11年档案工作形成的20本日记递给我,说父亲也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这些本子是父亲最看重的,一定要把它保存好。我当时已在一家乡镇企业任副厂长,看到父亲这20本日记,冥冥之中感到父亲在嘱托我,在指引我。我没有犹豫,就选择了档案局。417日,父亲去世一个月,我来到了县档案局报到,单位安排我负责库房档案的管理工作。

  那天,我来到档案库房,看到在库房走道上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单位领导说,这是你父亲生前用的办公桌,是他为了便于档案整理装订特制的,你就继续用它办公吧。来到办公桌前,父亲离世当晚工作的场景还原封不动地保存在那里:桌上摆放着眼镜、放大镜、毛笔、铅笔、浆糊、填写了一半的标签、未整理完的案卷,桌子旁边还摆着一台穿好了针线的老式缝纫机。走进库房,我看到的是一排排木质档案柜里摆满了整齐的档案案卷,档案卷皮上都是父亲留下的墨迹……当时看到这一切,我的心情真的无以言表,仿佛看到父亲就在眼前,就在身后,没有离我们而去。我一个人在库房里待了很久,摸摸档案,摸摸父亲用过东西,感觉父亲体温还在,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心想,我虽没有什么档案库房管理的经验,但我会像守护父亲一样,不会让档案冷着,也不会让档案热着,更不能让档案痛着,心里悄悄地和父亲说着话,请父亲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90年代初的库房没有空调,没有除湿机,更没有温湿度控制仪,完全依靠人工控制。为有效控制库房的温湿度水平,我坚持每隔两个小时记录一次温度和湿度,一天下来要记录6到7次,从来不打一点折扣。夏天库房温度高了,我马上开窗通风透气,搬来电风扇吹风降温;冬天库房温度低了,我想出来用厚厚棉被遮挡窗户土办法,效果居然还不错。1996318日,我在检查库房时,发现有些档案案卷里长了小虫子。怎么办?我四处打听,得知磷化铝杀档案里面的虫子效果非常好,又不会损害档案。我立马买来了这种药对库房密封杀虫。半个月后,我打开库房门,对那些有虫案卷逐一检查,发现杀虫效果特别好,档案里的虫子全被消灭了,尽管库房里因药物的作用气味刺鼻,一天下来眼睛疼痛红肿,大脑发胀,但心里好高兴。然后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归位档案。但这次,我忽略了磷化铝药物对人体的损伤和危害,因为我在药物环境下待的时间太长,事后不久,我满头黑发开始脱落,半年之内就变成了光头,之后再长出来的就是稀稀的白发了。那时我才28岁,看起来像50岁以上的老头了,常常遇到一些年纪比我大的人叫我“大伯”“大爷”,闹出好多笑话。

  1997年,单位领导看我搞库房管理伤害了身体,就安排我到农村搞了一年扶贫工作,1998年回单位后又调整到收集利用股工作。

  档案收集利用对我来说是新任务,这时我又拿出父亲生前留下的那20本工作日记翻翻,我已习惯用这种方式与父亲对话。父亲在日记中多次提到档案利用工作无小事,一张不经意的纸片,一段不经意的文字,可能对利用者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做好利用工作一定要细心、再细心,要把利用者的事当做自己事来办。20024月,有一名姓翟的大姐不远千里从黑龙江匆匆赶来宜章县档案馆,要查找一份她1967年从梅田矿务局下放到农村当知青的介绍信。她说如果能找到这份材料,可以为她证明下放期间的7年工龄,年底退休后每月工资可以增加几百块。梅田矿务局有300多卷档案,从案卷目录到文件目录我逐条地查,没有!从她当时可能下放的几个乡镇档案全宗逐条地查,还是没有!我和翟大姐在档案馆里连续查了两整天,没有找到丁点儿的线索。看着翟大姐那种失望的神情,我心里很难受。心想,我不能让利用者失望。我说:“大姐,您留个联系电话吧,我再给您找找!”接下来半年时间里,我一有空就钻到库房去了。目录查不到,那只有阅读档案原始记录,从记录内容里面找。这份档案比我年纪还大,涉及的单位撤的撤、并的并,全宗不断变换,要逐卷逐页从档案里面找就像大海捞针。有时忘记下班,有时晚上想着线索睡不着。有一天下午快下班了,我阅读着梅田矿务局的工会活动记录本,突然眼前一亮,这里面有翟大姐那一批知青当年用粮票到栗源公社苦竹大队农户家里兑换粮食的记载。这是个重要线索,心想按照这个线索去查找说不定有所收获。但上世纪六十年代,有很多乡镇档案都没有保存下来。当我再看到栗源公社名称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思考,父亲好像在这个乡镇工作过,如果经过了父亲的手,我相信这份档案会保存下来!我相信父亲!打开这个栗源公社当年的档案,果然是父亲当年整理的笔迹,然后逐卷逐页找,终于找到了翟大姐当年下放的介绍信。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翟大姐时,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之后,翟大姐每年过节都会给我打电话问候,这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去年,翟大姐的电话突然少了,我心里还有种惦念。一直到大年三十晚上,接到一个陌生男子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是翟大姐的儿子,翟大姐身体状况不太好了,他代替她母亲转达问候。当我接过这个电话的时候,心中充满温暖,也有一个档案人的感慨:一张小纸片,时间半个世纪,能结下千里之外两代人与两代人的情缘。

  父亲这辈子公正清廉,为人坦荡,他常常教育我们“做人要有骨气,做事要有正气,家里再穷也不能穷志”。说实话,我们两代档案人的家算穷的。如果怕穷,我就不会到档案部门来。当年顶班前,我任副厂长的那家乡镇企业效益非常好,来到档案局,我的月工资从300多元降到30多元。我的爱人是乡里的民办教师,随我进城而失去工作,没有钱租门面,就摆流动摊点卖早餐,这一摆就摆了20多年,每年除了春节那几天外从未休过摊。爱人每天都是凌晨45点起床,无论风吹雨打,天没亮就推着摊车出去,本来是拿粉笔的手,却因为天天捞米粉而被水泡变了形,她如果不进城,民办教师的身份早转正了。我母亲是一个心地善良而懂大义的人,她就像当年理解父亲一样,一直默默地帮衬着我,每天都帮着爱人照顾摊点。200679日,母亲在摆摊时不幸被一辆摩托车撞伤,母亲得知肇事方也很穷后,没有要别人赔过一分钱,两个月之后母亲就离开了我们。我们一家人现在住的是房改时靠着父亲工龄分配的一间59平米的小房子,在2012年前,我家没有用过电扇,没有用过洗衣机,没有冰箱,唯一一件电器就是90年代初期的老式电视机。2012年大女儿参加工作后,在她的支持下才把房子简单装修了一下,才装上了热水器、洗衣机和空调。想想这些,作为一个大男人,心里有点发酸。真的愧对妻子,她跟着我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这家还要靠她养,小孩也要靠她带,而她对我没有一句怨言;也愧对父母,没有替父亲照顾好母亲,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也愧对两个女儿,妈妈的地摊就是她们难忘的童年。

  有人说,我这样做不值得,我想人生值与不值,不是由别人说的,而是由自己内心、良心选择的。有一年,县里一个实权部门的领导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够帮他修改学籍档案里的年龄。作为回报,他表示在我转干问题上帮助我。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决予以拒绝了。后来,我的两次转干、爱人招为合同工的机会,还真的被这个人搅黄了。和我同进机关的人,前些年都转干了,我至今还是工人身份,但我不后悔!再来一次选择,我还是这样。还有一次,我一个远房亲戚找到我,要我帮他查找另外一个人的山林权属档案,这个人跟他有一些经济纠纷。按照规定,山林权属档案不允许他人查阅,他软磨硬泡我都予以拒绝了。2009年我生了场大病,动了大手术,大年三十的晚上他故意给我打个电话气我,说:“你也有今天啊!”虽然当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我内心坦然,问心无愧!我家经济确实不宽裕,有时只希望一个钱掰成两半花。2008年,我实在没办法借了几万元钱供两个女儿读大学。但1997年我在平和乡马正村扶贫时,为村里修路、开通有线电视、维修学校自己垫付的7000元钱,我又不好意思催要。要知道,这7000元是我好几年的工资,当时我爱人辛辛苦苦卖米粉一年都赚不回来,这件事到今天我都不敢对爱人说。但我看到这个贫困村实在太穷了,一直不忍心逼要。直到去年,村支书才给我还了2000元,还欠5000元,我也不要村里还了,要村支部书记给我写了一张捐款收据。这样做,不是说我有钱,而是内心里觉得值!

  有人问我,一辈子干档案工作不单调、不亏吗?我丝毫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和档案打交道,使我内心更丰富、更安宁、更充实,档案已经与我的生命融为一体,我的生命因档案而得到延续。那是2009年,我因脑部肿瘤进行了开颅手术。手术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我却失去了记忆!学中医的小女儿每天帮我针灸,我的情况慢慢有所好转,但大部分事情还是记不起来。家人和单位同事都非常关心我,要我在家多休养一段时间,我在家躺了两个月就待不住了,提出要回单位上班。他们看我这个样子,能上班吗?我说不能做事,到单位坐坐也行。当我重新回到库房时,我感到这里的一切都特别熟悉,整理桌、温度计、档案柜、案卷……看到这些,我的脑子就开始活跃起来,以前记不起来的事变得渐渐清晰,不仅回忆起自己在这里工作的情景,还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没有多长时间,我的记忆就基本恢复了,在库房调卷,手脚开始有点慢,同事们不嫌我,我跑多了也变得协调起来,现在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治疗医生都为我的恢复感到惊讶,开玩笑地说:“你们档案馆比那个疗养院还管用!”

  我现在感到非常幸福。家里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两个女儿都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前些年的借款也还清了,爱人也找了一个稳定的门面做点小生意,我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同事们都非常关爱我。要说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宜章县档案馆新馆早日建好,我父亲那一代档案人建的档案馆库房已经爆满,我们这一代档案人要为这些珍贵档案建好一个更加安全舒适的家!如果有幸参与,将是我人生最大的满足!

  谢谢大家!